写在前面的话:之前有几篇好友季志平(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关于陕西方言探究的文章,得到了大家的关注与共鸣,今再次推出其考证研讨的另一方言“歹得很”,以飨读者!
(原文有部分删改)
●作者:季志平
陕西人在赞美那些美到极致、恰到好处,特别合适的人或物的时候,经常用的口头语就是“歹得很”,或者“歹很”,或干脆一个字“歹”。比如吃到香喷喷的美食时就会点头“歹”,看到极致美景时禁不住赞叹“歹”,碰见美女翩然而过时惊呼“歹”,穿着得体,大小颜色正好,嘴上由衷道出“歹得很”。总之凡是值得称颂的都能以“歹”言之,说起来带劲、发音清脆、表意充分,嘎嘣脆,听起来言简意明、沁人心脾。这种说法与其说是陕西方言,不如说是西北方言,实际上“歹得很”在甘肃兰州和新疆乌鲁木齐等一带更为普遍,基本上就是人们夸赞时的口头禅。
据考证,“歹”,字形出于藏文字母,而音义源于蒙古语,歹字的主要意义是“孬”,即好的反义词。自南宋借入汉语,一直沿用,经历了从单用到复音化,最后退却残留的发展历程。在现代汉语里,“歹”仅见于个别复音词,但方言中仍保留了一些特殊的“歹”字用法。在陕西和新疆方言里,歹字常表达有美、好之意,如:这个电影“歹完了”,就是这个电影好极了的意思;在新疆乌鲁木齐方言里,可以作程度副词,表“很、特别、太、非常”之意,如:芝麻掉在针眼里——歹巧(特别巧);在南京方言里,能够表“多”,有夸张之意,常与语气词连用,如:我这酒歹哩(酒多);银川方言中用“歹了”(或“歹乎了”)作动词、形容词的程度补语,表“极了”,比如,“美歹了”“坏歹了”“气歹了”等组合;南京方言还有“五歹”一词,表“蹩脚、差劲、质量次,长相差”,似乎与“歹”的本意相近,如:“你卖的衣服五歹的很”(质量不好)。《汉语方言大词典》还收有南京方言“歹怪”(怪癖之意)一词 。
从考证的结果分析,“歹”属于蒙古语借词,不是汉字系统的起源字,而且在各地的用法十分复杂。“好”与“歹”本是一对反义词,但在方言里似乎变成了同义词,都有“好”的意思,特别在陕西中部方言和新疆伊宁、乌鲁木齐的方言里十分普遍,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需要说一说方言里的“反话反说”现象,就是传统训诂学所说的“反训”。比如,女人骂男人“瓜逼”、“死鬼”、“挨千刀的”、“咬死你”、“吃了你”表达的绝不是字面的意思,而是表达了爱不上的着急、爱不够的置气、放不下的怨气等等复杂的心情和爱意。
“歹得很”与“爱死你了”的表现方法比较接近,爱得都要死了,是多么极端的爱,死了还能爱吗,显然不能,但是就是死了也要爱你,是达到极致的爱。“歹”本是不好的意思,但是不好到了极致就是好了,把所有的不好和缺点统统抛在一边就只有好了,在一个喜爱、喜欢的人眼里,不好的也变成了好,缺点再多的人也成了完人、美人;再不起眼的事情都变得顺眼,满心欢喜,一切都成了“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