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0日，一具无头美洲豹的尸体，漂浮在中美洲小国伯利兹的一条河流中。这头美洲豹被射杀、砍头，然后扔进了河里。有关部门当即悬赏一万美元寻找盗猎者。
这样残忍的无头尸案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在美洲豹遍布的中南美洲各国，几乎都发生过这样的案例。它们的头颅之所以成为盗猎者的目标，就是因为美洲豹的牙齿价格高昂。绝大部分美洲豹牙最终都会走向亚洲市场，其中也包括中国市场。
伯利兹河中的无头美洲豹（虽然图片有点血腥，但我们相信真实才是最好的案例）。 | 图源：Ambergris Today
01不管豹牙虎牙，能卖钱就是好牙美洲豹又称美洲虎，是美洲最大的猫科动物，被誉为“南美雨林之王”，对维持生态系统的稳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美洲豹的数量一直呈下降趋势，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为“易危”物种。
“雨林之王”美洲豹。 | 图源：Pixabay
二十世纪初，人类开始大面积猎杀美洲豹。只是那个时候的目标不是牙齿而是毛皮，并主要流向了欧美国家。1975年，美洲豹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附录一》，这意味着全球所有美洲豹及其制品的商业贸易都被严令禁止。美洲豹贸易随之逐渐得到了控制。然而在最近十几年，部分亚洲人开始频繁参与美洲豹贸易，但原因并不仅仅是“人们想要美洲豹制品”那么简单。实际上，这场贸易起初的受害者是另一种大猫——老虎。
在亚洲国家，很多人相信虎骨虎牙可以入药，能“治病救人强身健体”；此外，也有一些人视虎牙饰品为权力的象征。虎制品的庞大市场导致亚洲野生老虎数量骤减，加上中国政府的严厉打击，非法贸易活动在国内大大受阻。于是，美洲豹牙便成了亚洲虎牙的完美替代品——毕竟许多人也分辨不出来豹牙和虎牙。
美洲豹牙饰品：图源 | Earth League International
在玻利维亚，几百元就能买到一颗美洲豹牙，甚至在“以前最早的时候（十来年前），几十元买整个（美洲）虎头，里面四颗我们要的大牙”，一位在玻利维亚经商的福建商人说道。
这些豹牙运到国内摇身一变，就能被当作是亚洲的虎牙卖到上万元。
IUCN的荷兰委员会一直在调查玻利维亚的美洲豹贸易活动。调查发现，仅2014至2016年三年，就有337颗运往中国的豹牙在玻利维亚境内被缉获。这意味着85头美洲豹失去了生命。
而在整个中南美洲，从2012至2018年，共有近2000颗豹牙被缉获。它们的背后，是850头美洲豹的死亡。虽然大部分缉获记录没有表明最终目的地，但在几乎所有可追溯的案件中，交易下游都指向中国。
玻利维亚缉获的运往中国的包裹 ：图源 | Ecocbol
02盘根错节的贸易链虽然很多美洲豹制品被运往中国，但实际上，真正长期参与其贸易的华人少之又少。其中，陈大叔处于这个贸易链的中上游。
来到玻利维亚二十余年，陈大叔已经成为了当地领头的华人商人。他经营各类物品，比如合法的水晶，还有非法的美洲豹。
“我的货应该是玻利维亚华人中最多的了。商会的人还有那些国企的领导回国，都会跟我买。”陈大叔一边向调研人员展示着上百颗豹牙库存一边说。
因为贫困，拉美地区有许多人从事盗猎活动，把美洲豹等动物的毛皮和肉拿到黑市上卖钱。随着到拉美经商的华人越来越多，这些猎人慢慢意识到，美洲豹的其他部位也可以卖钱。
最值钱的牙齿、头骨会卖给像陈大叔这样的商人，陈大叔接着会把货物卖给来玻出差的一些高端商人、领导。同时，位于首都拉巴斯等大城市的部分批发商也会收购豹牙、豹皮，和普通货物一起放在集装箱里，通过海运空运寄往中国。运输途中还会经过秘鲁、巴西、老挝、越南等中转站，网络极其复杂。
玻利维亚野生动物交通网络｜图源：IUCN荷兰
在出售了头骨和皮毛后，美洲豹的豹掌、豹鞭，甚至还有用整头美洲豹尸体熬成的膏，则是受部分华人欢迎的“纪念品”，会被卖到当地的一些华人药店、纪念品店。而最不值钱的豹肉，则会被提供给部分华人餐厅。
一份美洲豹肉的售价仅一百人民币，部分当地华人和来玻旅游的中国人时常会来消费。除了美洲豹，当地人还会拿犰狳、蟒蛇等各种野生动物卖给华人餐厅。
“来到玻利维亚，中国人总要带点特色手信回去。现在买的人太多了，很多想带回国的华人都买不到了。”疫情之前，一家华人餐厅的吴老板说。
▲美洲豹的爪子、牙齿和头骨｜图源：IUCN荷兰
对于很多消费者来说，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偷偷带回去的纪念品”已经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走私”。而当地贩卖野生动物制品的商铺、餐厅，明面上经营的也都是合法业务。这些非法经营的钱只需要混在合法收益里，便能蒙混过关。
03社交媒体平台中的美洲豹贸易从盗猎者到餐厅商人再到终端客户，这些非法交易普遍在线上进行。
美洲豹在中南美洲分布广泛，跨越多个欠发达国家。这些国家缺乏资金和法规来打击野生动物贸易，导致非法贸易者的行动更加明目张胆。
2017年，玻利维亚的Radio Red Patria Nueva电台甚至播放了一则求购豹牙的广告：“最好是又大又干净的（豹牙）”。
在诸如Whatsapp, Facebook这样的社交平台上，也不乏野生动物制品的广告。
Facebook的交易小组可以用来出售、求购物品，非法贸易者会用这些小组来打广告。｜图源：IUCN荷兰
而微信作为全球最广泛使用的华人社交软件，更是成了这类贸易的通用平台。
▲来自苏里南的非法贸易者微信名片和朋友圈｜图源：IUCN荷兰
如此猖獗的非法贸易引起了国际各界的广泛关注。去年6月，发表在 Conservation Biology 的一篇论文更是把中国与美洲豹贸易推上了风口浪尖。论文证实，美洲豹制品交易的大幅增加与中国在拉美地区的私人投资增加存在显著关联。
国际媒体纷纷引用这篇论文，试图指出中国人与美洲豹贸易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报道会对中国国际形象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不少文章还提到，海外中国企业不断开发自然资源，在自然栖息地修建道路，为盗猎者进出雨林捕杀美洲豹提供了便捷通道。这些信息同样损害了海外中企形象。
国际媒体中有关美洲豹的报道
而另一方面，也有很多实地走访结果显示，大部分当地华人对于美洲豹制品贸易持负面态度，并未参与过购买或消费。这也就意味着，真正长期参与美洲豹制品贸易的，可能只有极少数中国人——但他们同样造成了诸多问题。在野生动物保护领域，中国的国际形象亟需得到正面发声和改善。
04美洲豹贸易停止了？虽然有关美洲豹贸易的报道铺天盖地，但其实从2019年1月至2020年底，玻利维亚却并没有新增的美洲豹制品缉获记录。
然而，这并不一定是个好迹象。
玻利维亚环境局生物多样性部门的法律顾问Rodrigo Herrera说：“我们不知道是该感到遗憾还是高兴。”没有缉获记录并不意味着贸易停止了，它有可能正通过更新颖更隐秘的方式进行着。同时，其他野生动物的走私正在增加，包括其他猫科动物。“我们知道，提供给亚洲市场的不仅仅是美洲豹。”Herrera说。
美洲豹贸易的现状到底如何，没有人可以下定论。但其中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打压美洲豹非法贸易问题上，中国政府一直在积极行动。
自2016年起，中国每年都主动向联合国秘书部提交国内非法野生动植物贸易报告，中国海关也在不断加大走私野生动植物及其制品的监察力度。
中国驻圣克鲁斯总领事馆就曾多次发布通知，提醒在玻利维亚圣克鲁斯省的中国公民 “切勿买卖、携带美洲豹牙等违禁野生动物及其制品”。
然而，要打击全球范围内的美洲豹贸易，仅在国内进行监管是不够的，还需要各国共同合作，从源头上降低人们对美洲豹制品的需求。IUCN（荷兰）的美洲豹项目就在尝试摸清楚这个贸易网络的最新状况，并通过与当地政府、NGO、华人群体合作，来减少非法贸易。
实际上，除了少数参与非法贸易的华人，更多中国人都可以成为当地野生动物保护事业的参与者，共同维护中国国际形象。至少在美洲豹非法贸易的问题上，"if China is part of the problem, we must be part of the solution."
IUCN（荷兰）的美洲豹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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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陆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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